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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盟法院在涉科索沃案件中解释欧盟法与国际公法中的“国家”(Country/State) ...

2020年9月23日,欧盟普通法院(General Court of the European Union,本案一审法院)在“西班牙诉欧盟委员会案”中审查了2019年承认科索沃作为“third country”加入欧洲电子通信监管机构(BEREC)是否等同于欧盟承认科索沃是一个独立的State的问题。该案件是由不承认科索沃独立的西班牙向决定同意科索沃国家监管机构(NRA)加入BEREC的委员会提起的。

欧盟普通法院发现,欧盟法律意义上的“third country”概念不能等同于“third state”,因为“‘third country’的概念要比独立的主权States的范围更广,因此科索沃属于‘third country’范畴,但这不会损害欧盟或其成员国是否承认科索沃作为一个独立的State的立场”。


根据欧盟普通法院的说法,“欧盟法律中有关‘third country’的条款显然旨在为与‘States以外的实体’缔结国际条约铺平道路。因此,欧盟可以与领土实体(territorial entities)缔结国际条约,这些实体被‘country’这一灵活概念所涵盖,它们根据国际法有能力缔结条约,但并不一定是国际法意义上的‘States’。如果不是这样,将会在欧盟的对外关系中制造一个法律真空。”


这是根据欧盟法律作出的第一个关于“country”和“state”之间法律区别、以及后者在国际公法下的权利和义务的法律声明。欧盟普通法院明确指出,除普遍承认的States外,countries也是“国际法上的行为者”(international law actors)。它还解释说,这些行为者是能够缔结受国际公法管辖的国际条约的法律主体。


西班牙随后对欧盟普通法院的这一裁定提出上诉,理由是,“‘third country’和‘third State’的概念是等同的”。西班牙坚持认为,“‘third country’一词在欧盟法中使用时与‘third State’一词没有更广泛或不同的含义。任何其他解释都可能将‘third State’概念转变为欧盟法律中的一个其含义不同于国际法的单独类别,而States是国际关系的主要主体”。


2023年1月17日,欧盟法院(Court of Justice of the European Union,本案上诉法院)对此案作出裁决。欧盟法院同意西班牙的意见,即根据欧盟条约,countries和States之间没有区别。欧盟法院在研究了这两个概念在欧盟条约下的互换使用情况以及在许多欧盟国家的语言中third country一词仅被用作third State后得出了这一结论。然而,欧盟法院认为,科索沃可被视为与欧洲电子通信监管机构和third countries合作的第2018/1971号条例第35.2条所指的country。

欧盟法院指出:


“…为了确保第2018/1971号条例第35.2条的有效性,位于欧盟之外且尚未被欧盟承认为独立State的领土实体(territorial entity)必须能够在不违反国际法的情况下,与该条款意义下的“third country”享有同样的待遇。


关于科索沃,国际法院根据其在2010年7月22日做出的咨询意见,认为科索沃单方面发表的独立宣言符合国际法,并推断出,2008年2月17日通过的科索沃独立宣言没有违反一般国际法、联合国安理会第1244(1999)号决议或可适用的宪法框架。


虽然欧盟法院本可更详尽地阐述它所说的不违反国际法的含义,但人们可以这样理解(特别是在欧盟法院后来提到国际法院关于科索沃问题的咨询意见时):科索沃可以被视为一个country,因为根据国际法,它的独立不存在违法性。欧盟法院选择不深入讨论国家地位问题。但是,它承认,欧盟在签署《稳定与联合协议》等协议时,已代表所有成员国同意与科索沃签订国际协议。据此,欧盟承认科索沃“有能力签订此类条约”。


在确认了这一点后,欧盟法院解释道,“将科索沃作为third country对待并不影响会员国对科索沃是否具有其当局所声称的独立的State地位的个别立场”。欧盟法院是根据与科索沃的《稳定和联合协议》的脚注得出这一结论的。该脚注写道,该协议“不损害有关地位的立场,符合联合国安全理事会第1244(1999)号决议和国际法院关于科索沃独立宣言的意见”。


这可能不是欧盟法律中最重要的判决,但它肯定是对国际法和科索沃重要的判决。就国际法而言,它至少在欧盟法律下澄清了“country”和“State”的概念是可以互换的。欧盟独立的制度此次避免为国际法律秩序“制定”新规则,至少在国际法主体和行为者的问题上是这样。对于科索沃,该判决确认科索沃可以被欧盟条约视为“third country”,但这种待遇并不意味着它被五个不承认它独立的欧盟国家,即西班牙、塞浦路斯、希腊、斯洛伐克和罗马尼亚所承认。欧盟法院是根据国际法院关于科索沃的咨询意见作出这一结论的,该咨询意见排除了科索沃宣布独立的任何非法因素。在作出这一结论时,欧盟法院还提到,欧盟在其所有成员国的允许下,已经同科索沃缔结了几项协议。这些结果是否会对科索沃未来与欧盟的关系产生影响还有待观察,特别是考虑到科索沃最近申请加入欧盟,这可能会引发不承认科索沃的国家对科索沃地位的讨论。


在科索沃和欧盟之外,该判决确认了允许新States加入国际组织的问题是独立于承认问题的,即:一个未被所有成员国承认的State可以加入一项国际组织,而不影响其与不承认的国家的双边关系。例如,在这种情况下,科索沃加入了一些国际组织,但并不一定改变它与不承认科索沃的国家的双边关系。


纵观整个一审和上诉判决,可以发现有很多关于法律概念的讨论。在一审中,欧盟普通法院将country与State做出了区别,因为State在国际法中一直被用作正式的“国家”概念,而对于一些暂不能被国际社会正式接纳为“国家”的一些特殊主体,则可以落入country的范围之内。由此可见,欧盟普通法院认为,country的概念范围是要广于State的,也即country包含State以及一些特殊主体。State可以理解为“完全行为主体”,承认某一主体为“State”意味着承认其在国际法上享有的一定国际地位和资格,而country则更像是“部分行为主体”,其仅仅具有部分资格,更侧重于其实际上的能力而非法律意义上的身份。这也是一审中欧盟普通法院对于欧盟一些条约中同时出现的country和State的一种解释。


但与此同时,欧盟普通法院又提到领土实体(territorial entities)和“国际法行为者”(international law actors)这两个概念,其在判决中提到,领土实体是可以与欧盟缔结国际条约的主体,而“国际法行为者”则是能参与国际法管辖的国际条约的主体,这似乎又是在创设出一个独属于欧盟法的法律概念,其并未具体阐述这两个概念之间的关系,也并未捋清二者间的权利义务关系。


但是西班牙认为,条约中出现的country往往是被用作State的等同概念,欧盟条约中之所以会出现既有country又有State的情况可能是出于语言习惯抑或是文化差异的原因,而并非是欧盟普通法院所理解的,country是欧盟法单独创设出的一个法律概念,其二者并无实质区别。因此,科索沃若不能基于State的身份参与条约,则同样不能基于country的身份参与条约。


最终,欧盟法院支持了西班牙的观点,承认country同State之间在欧盟法意义上并无实质区别,但其也支持科索沃以country的身份参加欧盟的一些条约。其引用国际法院对于科索沃单边独立宣言效力的咨询意见,以其独立宣言的合法性来支撑其具有参与国际组织的能力。欧盟法院并未对country与State以及其他欧盟普通法院所提到的概念进行深入探讨,回避了概念之争,但仍然允许科索沃以country身份缔结条约。这种做法更侧重于实际层面,其最终保障了国际事务的有效运行,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国际争端。并且,其也明确指出,对于欧盟而言,承认某一主体加入国际组织并不等同于国际法上的承认,是与国家承认问题相区分的。


从此判决中我们可以看出,欧盟法院尽可能回避了可能引发国际争端的问题,并采用一种中立的、且利益最大化的态度来作出判决。但是,这种出于实际目的的做法是否与国际法中规定的“默示承认”相抵触仍有待讨论。另外,欧盟整体做出的决定效力在何种程度上独立于其成员国可能在将来也将引起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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